第十回 险遇荒山崩雪浪-《牧野流星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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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韩威武大笑之后,继续说道:“白教在西藏的源流还在红教、黄教之前。元代是红教得势,其后宗喀巴崛起,改革喇嘛教,是为黄教之祖,逐渐取代了红教的势力。白教在红、黄两教的排挤之下,则是更加式微了。最后,大概是一百年前,白教在西藏无法立足,终于迁到了青海,另建多伦寺,托庇于鄂克昭盟的土王势力之下,延续至今。教徒当然是远远不及黄教之多了。不过鄂克昭盟却是青海诸盟之中最大的一个土王,管领科尔沁、伊令昭等十三旗,西藏的黄教喇嘛固然不敢向他挑衅,朝廷也要笼络他们的。‘盟’‘旗’乃是从前新疆、青海等地的行政单位。

    “白教现在的活佛法号孔雀明王,倒是个雄才大略的人,和鄂克昭盟的土王相处得很好,颇有中兴之像。”

    说完了“白教”的历史之后,韩威武继续说道:“鄂克昭盟今年年初发生过一场瘟疫,病人很多。实不相瞒,我们这批药材就是运往鄂克昭盟的。往鄂克昭盟,中途要经过柴达木盆地,不过却用不着经过柴达木的山区。所以咱们可以同走一程,但我们却不能陪你去找令亲了。”

    说话之间,不知不觉已是转过山坳,只见那座喇嘛寺只比普通农家大些,围墙破破烂烂,穿了几个窟窿。

    石建章有点失望,笑道:“这座寺庙的‘年纪’看来不小,没有一百岁恐怕也有八十岁了。雪崩,没有将它震塌,也算得是邀天之幸。”

    韩威武笑道:“这是白教进入青海之时,最早在各地建立的一批寺庙之一。虽然破破烂烂,但当家的喇嘛沙玛法师倒很好客,而且会说汉语。”

    果然到了庙前,当家的喇嘛沙玛法师和一个小喇嘛便已闻声出来恭候。沙玛法师是个年约六十开外的枯瘦老头,那小喇嘛也是又黄又瘦,看年纪似乎比杨华还小。

    沙玛法师见了他们又惊又喜,笑道:“我还只道是给雪崩阻路的客商呢,原来是韩总镖头你的大驾光临!”

    韩威武道:“我是特地来拜访老朋友的。你不知道我们要往你们的活佛那儿吗?”

    沙玛法师说道:“这件事情我是知道的,但却想不到你们这样快就来到了。嗯,刚才那场雪崩,……”他已经注意到镖行的人背着木箱和那个一跛一拐走路的骡夫了。

    韩威武笑道:“邀天之幸,只是损失一头骡子。不过这位大哥跌伤,恐怕要给你添上许多麻烦了。”

    沙玛法师说道:“你们不辞劳苦,冒着风雪,来给我们送药,还要和我客气,这算什么?你放心,待你们回来的时候,我包管给你医好这位大哥就是。请进来吧。”

    喇嘛庙里只有一个客房,沙玛法师叫那小喇嘛将受伤的骡夫扶入房中休息,替他换药治伤。其他人众就在大殿卸下行装,围着圈儿坐下。所谓“大殿”其实比普通人家的客厅也大不了多少。

    沙玛法师笑道:“地方太小,只好委屈你们将就点儿,挤一挤啦,你们饿不饿?”

    韩威武道:“我们带有干粮,刚刚路上吃过。饿倒不饿,不过要是有酒的话……”

    沙玛法师说道:“对,喝酒可以解解寒意。正好我有一坛从多伦寺带来的马奶酒和一坛自酿的葡萄酒,你们放量喝吧。”

    喝了一碗酒,石建章说道:“奇怪,刚才似乎很觉疲倦,现在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了。”

    韩威武笑道:“疲劳过甚,反而睡不着觉的,你现在知道吗?”

    石建章笑道:“恐怕是因为有好酒喝的原故吧。总镖头,我是好酒无量,你的酒量比我好,你多喝一碗。反正看这天色,明天恐怕也还不能登程。”

    韩威武说道:“小兄弟,别客气,你也来喝,马奶酒是青藏特产,别的地方喝不到的。葡萄酒的滋味更是不错。”

    杨华的三师父丹丘生是最喜欢喝酒的人,是以杨华的酒量也很不错。马奶酒有点酸涩的味道,喜欢的人觉得很好,杨华却喝不惯,于是陪韩威武喝了两碗葡萄酒。这种上品葡萄酒又香又醇,很易入口,过后方始慢慢发作。杨华的酒量虽然不错,空肚喝酒,不觉也是有了一点酒意。

    忽听得蹄声得得,到了喇嘛庙前戛然而止。杨华方自奇怪,这么晚了还有骑马的客商投宿。抬头一看,只见两个军官已经大踏步走了进来。正是他日间碰上的那两个军官。

    韩威武“啊呀”一声,站了起来,说道:“马大人,周大人,什么风儿把你们吹来的?”原来这两个军官,一个名叫马崑,一个名叫周灿。马崑是御林军的副统领,周灿则是御林军的高级军官。

    马崑苦笑道:“一点不错,我们正是给这场大风雪吹到这儿来的。韩总镖头,怎的你亲自出马保镖?”

    韩威武道:“青海西藏这一路的镖我们的镖师从没走过,恐有失闪,说不得我只好陪他们闯道了。两位大人又何以不在京中纳福?”

    马崑说道:“我们是食君之禄,忠君之事,上命差遣,只好出来卖命。”

    寒暄已毕,彼此都是有些纳罕。韩威武以北京第一大镖局总镖头的身份亲自出马保镖,固然引起马崑的思疑;马崑以御林军副统领的身份在这荒山古庙出现,韩威武也不禁惊异,想道:“但愿他们不是到柴达木去的才好。”

    不过,双方虽然都有思疑,却也不便动问。要知镖行的规矩,外人倘若问及保的是什么镖,上哪儿去等等有关业务秘密的问题,那是最为犯忌的。同样的理由,韩威武更是不能打听这两个军官办的是什么“公事”了。

    但马崑却在无意之中,自己透露了一些秘密,说道:“我们侥幸避过了这场雪崩,本来希望天黑之前能够走出山口,到江孜投宿的。不料前山雪崩,后山的山口也给积雪封了。”江孜正是前往柴达木所必经之路。

    韩威武皱眉说道:“这可有点不妙,大雪封山,要是明日天晴的话,还好一些,可望积雪溶化,后天就可出山。假如接连几天阴雨,那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启行了。”

    周灿一直没有说话,此时忽地哼了一声,说道:“妙呀,原来你这小鬼头也躲在这里,老子正要找你霉气!”

    韩威武吃了一惊,把眼望去,只见周灿恶狠狠地指着杨华,喝道:“你这小鬼头还不赶快给我滚出来!”

    原来杨华本是躲在堆起的木箱后面的,但终于还是给周灿发现了。

    韩威武连忙说道:“这孩子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周大人,请周大人看在我的分上,饶了他吧。”

    周灿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杨华一番,说道:“什么?这小鬼是你们镖局的人吗?”心中实是不能相信,这个衣裳褴褛的少年竟然和大名鼎鼎的震远镖局有关。

    韩威武陪笑说道:“他是我们请来的向导。”

    马崑说道:“韩总镖头,你以前认识他吗?”

    韩威武笑道:“他是此地土人的孩子,我怎能认识他?不过走这条山路甚是危险,有活可干的土人都不肯给我们做向导,没奈何只好找一个穷人家的大孩子充当了。”

    周灿说道:“原来你也不是深知他的来历的。我看他可不大像是一个普通的穷人家孩子。”

    韩威武不由得暗暗吃惊,要知他替杨华说谎,其实并不知道杨华底细,也不知道杨华曾否在这个军官面前露出过什么破绽。而杨华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,他自己心里也早已明白。当下想道:“万一他是小金川义军中的人物,给这两个家伙查了出来,我所担当的风险可真是太大了。”

    周灿继续说道:“今天我们在一条狭窄的山路上快马疾驰,他居然胆敢拦在路的当中,不知害怕。我们的坐骑反而几乎给他吓坏了。”韩威武听得他这么说,这才放下了心,笑道:“周大人,你这可怪不得他,他在山沟子长大,恐怕从来还没有见过像你们的坐骑那样,跑得飞快的高头大马的。他不是不知害怕,而是给吓得傻了。”

    周灿说道:“他既然是你们的向导,为何当时只是见他独自一人?”

    韩威武笑道:“周大人,你有所不知,我们的骡队在有雪崩迹象的山路上走,危险极大。是以必须向导先行探明十里之内的道路,待他回报方可启程。否则一遇雪崩,就有被活埋之险了。但饶我们如此小心,在这场雪崩之中,还是损失了一头骡子,跌伤了一位弟兄。”

    马、周二人听他说得合情合理,信了几分。韩威武说道:“浑小子,你吓坏了两位大人的坐骑,还不快快赔罪!”

    杨华无可奈何,只好忍受委屈,向马、周二人赔了个罪,心里想道:“总有一天,我要你们跪下来向我磕头!”

    马崑笑道:“好,不看僧面看佛面,既然是总镖头给你求情,我们也不必和一个浑小子计较了。”

    韩威武给他们斟了一碗酒,说道:“这是本寺主持自酿的美酒,韩某借花献佛,敬两位大人一碗。”

    周灿喝了酒兴致很好,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韩威武闲聊,忽地说道:“韩总镖头,不是我们疑心太大,小金川发生过一桩事情,许多高手,就是栽在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子手里的,这小子居然敢冒充我们御林军的军官哩!”

    韩威武说道:“有这样的事?”

    周灿说道:“是呀,要不是我们奉派小金川去查办这件案子,我也不敢相信竟有这样出奇的事情呢!”

    韩威武道:“这小子是什么路道,大人查出来没有?”

    马崑摇了摇头,说道:“这小子,自称姓杨,可没人知道他的来历。”

    韩威武心中一动:“难道那位少年英雄就是远在天边,近在眼前的这位小兄弟?好在我没有说出他的名字。”

    杨华也在想道:“好在这两个狗官只知道我的姓,不知道我的名,否则一说出来,我可就要给他们当场揭破了。”原来杨华刚才因为料想韩威武不会听过自己的名字,已经如实告诉他了。

    石建章道:“这小子在小金川做了什么案,不知两位大人可方便说么?”

    周灿说道:“咱们都是老朋友了,有什么不方便说的?反正这件事情在小金川也是大闹开了。不过,说来惭愧,可真是长敌人志气,灭自己威风。我们有一个同僚名叫李大勇,送一件公事到小金川去,中途失踪,现在尚未知道下落。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后不久,小金川就出现了一个冒牌的御林军军官,大概不用我说,你们也知道便是那个小子了。料想李大勇已经遭了他的毒手啦。”

    韩威武装作吃了一惊的模样说道:“李大勇不是你们前任统领北宫望亲自提拔的人吗,他在京城的时候,和我们也是认识的,据我所知,他的武功还当真不弱呢!”

    马崑说道:“还有武功高得多的人折在这小子手下呢,驻在小金川的崔军门帐下有所谓‘四僧、四道、五官’,你知道么?”

    韩威武道:“曾经听人说过,不过我记不起那许多名字,只知道四僧之首是天泰上人,四道之首是混元子,五官之首是邓中艾。”

    马崑道:“这三人的本领,依你看来怎样?”

    韩威武道:“天泰上人是喇嘛教中有数的高手,混元子已得武当剑法的真传,邓中艾的判官笔更是武林一绝,当然算得是一等一的高手了!”

    马崑说道:“可是不但他们三人,‘四僧、四道、五官’,全都折在这姓杨的小子手下,那小子只不过有一个帮手,和他一般年纪,而且还在他打了许久才来帮他的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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