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回 一曲悲歌吊知己-《牧野流星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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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有,不过这人行径实在可疑。依我看来,他那面腰牌即使是真,他的军官身份恐怕也还是假的!”

    姓杨那汉子道: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姓全那军官道:“他有两样可疑之事。第一,他来了已经一个多月,可还没有来见我们的提督大人。”

    姓杨那汉子点了点头,说道:“不错,纵然他有秘密任务,不能给人知道,按官场的规矩也该来拜会军门。除非他是奉了皇上的密令,前来监视……”

    “决没这个道理。莫说军门圣眷正隆,即使皇上对他有猜忌之心,派来的人也该是老成干练的亲信,怎会把一个恐怕还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倚作心腹,何况他也曾对我透露口风,自称是来密查‘逆匪’的余党的。”

    姓杨那汉子道:“倘若这样,海统领更没道理不叫他携同密令前来知会你们的提督大人,请你们的提督大人赐予方便。”跟着问道:“第二桩可疑之事又是什么?”

    那军官说道:“昨天军门的兵小队长去捉一个姓贺的猎户,这人是‘通匪’,有据的。本来我们以为捉拿一个寻常的猎户,还不是手到拿来,哪知却出了意外!”

    “什么意外?”

    “他们在那猎户家中,碰上了那个自称是御林军军官的小伙子。”

    “他怎么样?”

    “他叫士兵回去,只留下那个小队长帮他办事。那小队长今早回来,身上带伤。”

    “谁打伤他的?”

    “据那小队长说,是姓贺的猎户打伤他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个小伙子呢,他站在旁边看吗?”

    “不,说出来恐怕大出你的意料之外了。据小队长说,是那个小子故意要他忍受这个委屈的。为的是便于他用怀柔的手段,笼络这个猎户,才好放长线,钓大鱼!”

    杨华躲在洞中偷听,不觉暗暗偷笑:“这小队长果然不敢说出真相。”

    那姓杨的汉子则是不禁皱皱眉头,说道:“恐怕是那个冒牌的军官有意包庇同党吧?”

    “不错,提督大人亦已起疑,是以立即把那个小队长关了起来,并叫我去秘密调查那小子的身份。可惜不知他躲在何处。杨兄,你可得帮帮我的忙!”

    杨华忍不住又再偷笑:“远在天边,近在眼前。待会儿我就会不请自来的!”

    姓杨那汉子道:“咱们哥儿俩有什么好说的,你的事还不就是我的事吗?”忽地瞿然一省,跟着说道:“会不会就是这个小子刚才来过这里扫墓?”

    “我正是有此疑心,听说这小子武功很好……”

    姓杨那汉子哈哈笑道:“全大哥,凭你这一套威震大河南北的五虎断门刀,莫说是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,就是号称天下快刀第一的孟元超,恐怕也未必敌得过你。要是他当真在此,那就正是最好不过了!”

    杨华心想:好,待会儿给你们一个“最好不过”。

    他正在暗地偷笑,哪知再听下去,却是不由得他不大吃一惊了!

    只听得那军官打了一个哈哈,说道:“杨大哥,你怎的倒给我在脸上贴起金来?你的金刚六阳手天下无敌,说实在话,我是在仗着你壮胆呢!”

    “金刚六阳手”正是杨华家传的绝技,杨华当年虽然因为年纪太小,未曾跟他父亲练过,但他家传的绝技他焉能不知?据他所知,够得上在“金刚六阳手”这门武功称为天下第一人,要是他父亲未死的话,当然是他父亲。他父亲已死,就应该是他的姑姑“辣手观音”杨大姑了。但眼前这个姓杨的人却并非女子!

    “奇怪,他怎么懂得金刚六阳手?还居然敢号称天下无敌?呀,怎的、怎的,偏又这样凑巧,他、他也是姓杨?”不知怎的,忽地一股寒意直透心头,杨华打了一个寒噤,不敢再想下去。

    可是这两个人却不容他不想下去,他们说的话令他越来越是胆战心惊!

    只听得那姓杨的汉子笑说道:“多承谬赏。说实在话,这十年来我是在苦练家传绝技,但我这金刚六阳手是准备用来对付孟元超的!”

    那军官道:“对,对,杀鸡焉用牛刀。对付一个臭小子何须使出你的看家本领?刚才是我失言了。”

    姓杨那汉子笑说道:“咱们所说的话恐怕都是瞎疑心,给紫萝扫墓的人料已远走高飞,他还怎敢躲在这里?”

    那军官道:“不错,那么你该办你的正经事了,要不要我暂且回避?”

    姓杨那汉子似乎怔了一怔,说道:“我有什么事要你回避?”

    那军官笑道:“杨兄,你是一个多情种子,如今来给令夫人上坟,恐怕会有一些体己的说话,要在她的坟前泣告吧?我在旁边听了,可是不好意思。”

    姓杨那汉子哼了一声,愤然说道:“我早已把她休了,如今我也不知道她是应该称为孟门云氏还是应该称为缪门云氏呢?哼,你瞧,她这墓碑就是孟元超给她立的,想必多半还是应该称为孟门云氏吧!”

    那军官笑道:“所以我才佩服你是多情多义的丈夫呢,她那么对不住你,你还是故剑情深!”

    姓杨那汉子叹了口气,果然装作一个“多情种子”的模样,说道:“不错,这贱人虽然千般对不住我,我杨牧总算和她做了一场夫妻!”

    杨华越听越是吃惊,听到最后,几乎晕了过去。

    “我是在做恶梦么?”他咬了咬指头,很痛,显然不是做梦。“这人怎么能是我的父亲,怎么能是我的父亲?我的父亲早已死了!”

    迷茫中他父亲死时的情景,依稀犹在目前。

    他记得父亲是上吊死的,那晚他给母亲的哭声惊醒,睁开惺忪的睡眼,看见母亲把父亲解下来。不过母亲随即就叫丫头抱他出去,当时母亲没有说明原因,但他长大了自己懂得。想是母亲不忍让他幼小的心灵受到太深的刺激,故而要他避开。不过现在他却突然起了怀疑了:“我没有亲眼看见爹爹的尸体入棺,莫非他、他当真是还没死掉?”

    “不,不,我爹一定死掉的!这人是冒充我的爹爹!”他想起了出殡之日灵堂的惨像,“要是我爹没有死掉,妈为什么哭得那样伤心?还有姑姑和我的几个师兄也是哭得那样伤心?我亲眼看见他们抬着爹爹的棺材出去的!”他哪里知道其中另有许多复杂的因由。

    唉,他其实只是自己哄骗自己,为的是他“不愿意”相信这人是他的父亲。

    其实在他开始听到杨牧说话的声音之时,他已经是隐隐有所怀疑,心里十分恐惧的了。他唯一可以令得自己不信的理由,就是他的父亲已死。

    可是他的父亲此际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,亲口说出了自己的名字。

    他“不愿意”相信,但在他的内心深处,已经知道这人确实是他的父亲无疑了!

    “我怎么办?我该怎么办呢?”

    杨牧站在墓前,读那碑文“云女侠紫萝之墓。孟元超立。”不由得怒火中烧,咬牙说道:“全大哥,请你留在这儿,看看小弟练功。”

    那军官怔了一怔,笑道:“你不泣祭娇妻,却有闲情练功?在爱妻墓前练功,不嫌煞风景么?”

    杨牧哼了一声说道:“我就是要煞煞他们的风景。”杨牧口中的“他们”,不用再加解说,那姓全的军官,已经知道他指的定然是孟元超和云紫萝了。

    那军官暗自好笑:“老婆已经死了十年,还在呷这干醋。”但也不加说破,笑道:“老杨,你要练什么功啊。”

    杨牧咬了咬牙,说道:“我要借这块墓碑,试一试我的金刚六阳手!”

    那军官道:“对,孟元超立的这块墓碑,若是让它永远立在这里,实在有辱你们杨家。你借它施展开碑裂石的金刚掌力,那正是最好不过,我也可以开开眼界!”

    杨牧吸了口气,默运内功,全身骨骼格格作响,半晌举起掌来,冷笑说道:“什么云女侠?紫萝,你若不是贪慕这‘女侠’的虚名,也不至于受到孟元超的诱骗,落得今日的下场!”

    杨华听到这些说话,就像在毫无防备的情形之下,给一枝一枝的毒箭,射在他的心上一般,“妈和孟大侠难道当真做过对不住爹爹的事情?”

    他“不愿意”相信眼前这个杨牧就是他的父亲,更“不愿意”相信他的这些说话。但“毒液”已经注入他的心房,在他内心深处已是隐隐起了猜疑,痛如刀割了!但不论如何,杨牧要毁掉他母亲的墓碑,却是他不能忍受的!

    “云女侠之墓有什么不对?妈妈为老百姓牺牲,战死在清兵手里,她是无愧于女侠之名的。”杨华心里想道:“不管谁是谁非,纵然他真的是爹爹,纵然我妈真的做过对不住他的事,他也不能这样侮辱我死去的妈妈!”

    但不能忍受又怎么样?他已经知道“这个人”是他的父亲无疑了,他能够出去和父亲打一架吗?

    眼看杨牧的手掌就要向那墓碑拍下去,杨华气得心肺欲炸,不自觉的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。

    那军官忽地叫道:“是哪条线上的朋友躲在这儿,给我滚出来吧!”

    杨华吃了一惊,只道已经给他发现。心念未已,忽听得一长啸宛若龙吟,是缪长风的声音喝道:“鼠子敢尔!”虎啸龙吟寒贼胆,杨牧的手掌停在空中,登时呆了!

    缪长风从树上跳下,说时迟,那时快,晃眼间已是到了墓前。斥道:“给我跪下向紫萝赔罪!”

    杨牧老羞成怒,冷笑说道:“我骂我的妻子,与你何关?难道你是她的奸夫?”

    话犹未了,只听得“噼啪”声响,杨牧已是给他打了一记清脆玲珑的耳光,半边脸孔登时坟肿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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