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回 家丑难言宁抗命-《牧野流星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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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洞玄子火红了眼,喝道:“那我应该怪谁?”暴怒如雷,哪里还有长辈的风度,已是迹近无理取闹了。

    丹丘生冷静说道:“他是我的徒弟,那个给云女侠杀掉的本门弟子也是我‘擅自处分’,你要怪怪我好了!”洞玄子说道:“好,那你马上自废武功,跟我回去,听候处置!”

    丹丘生淡淡说道:“还有别的没有?”

    洞玄子道:“还有,这小畜生你既然私自传授了他的本门武功,也应该一并废掉。但看在他年幼无知的分上,他的这条小命,我就不要他的了!”

    丹丘生一言不发,待他说完之后,这才哈哈哈大笑三声!洞玄子怒道:“你笑什么?胆敢不遵掌门之命?”丹丘生笑道:“你既然不认我是本派中人,为何我还要听你的也不知是真是假的什么本派掌门之命?”

    洞玄子沉声说道:“你虽然被逐出本门,你犯的罪还没处罚!你不自废武功,我只好替你动手了。”

    丹丘生本来已有几分酒意,此时浊气一涌,又再哈哈哈大笑三声,说道:“不错,我是有罪,但可不是你说的那些罪状。不劳你问,我自己招供吧!

    “第一,你们想投靠朝廷,博取功名利禄,我不肯与你们同流合污,屡次在掌门师叔面前,阻挠你们的‘大计’,所以功名利禄之心最重的你,就不能不把我当作眼中钉,务欲除之而后快了!

    “第二,你做的那件丑事,掌门师叔给你累得沾了一点边的,这事侥幸目前还没外人知道,只有我知。你不想法补救,却要害我!”

    此言一出,洞玄子又惊又怒,颤声喝道:“你,你,你胡说八道,我、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?”

    丹丘生冷笑道:“当真要我说出来吗?唉,家丑不外扬,说了出来,你不害臊,我在好朋友面前也要害臊。”

    段仇世一旁静听,不由得大大吃惊,想道:“怪不得他说是有难言之隐,原来他不愿意说的那件丑事,崆峒派的掌门竟也有份。我还只道凌虚子一向是个正人君子呢。”

    洞玄子又气又恼,喝道:“住嘴!”大喝声中,猛的向他扑来。丹丘生一个移形换位,倏地避开,冷冷说道:“师叔,你当真要和我动手么?好歹你也是我的长辈,你定要动手,我先让你三招!好,这是第一招!”

    洞玄子给他气得双眼翻白,但他刚刚领教过丹丘生的本领,自忖确是没有把握胜得过他。倘若竟然败在师侄手下,在阳继孟面前可不好看。是以在丹丘生喝道:“这是第一招”之后,他虽然恨得牙痒痒的,第二招可还不敢当真就发,不禁又是恼怒,又是尴尬。丹丘生淡淡说道:“师叔,我劝你还是得罢休时且罢休吧!”

    阳继孟见洞玄子下不了台,只好一挺胸膛,上前说道:“洞玄道兄不必生气,你替我主持公道,我很感激。但我和他结的梁子,请你让我和他算账吧。不敢有劳道兄了。”

    洞玄子松了口气,装模作样地说道:“他是敝派逆徒,本应由我清理门户。不过你我交情非比寻常,你若不能亲手报仇,心里也不痛快,那就请你一并替我代劳吧。”

    丹丘生和阳继孟动手无须顾虑,立即说道:“先说清楚,你我是不是单打独斗?”

    阳继孟道:“我请你的师叔来是作证人,当然是我和你单打独斗。”原来阳继孟心里也是有点害怕段仇世给丹丘生助拳,虽然料想洞玄子和欧阳业联手大概克得住他,但混战起来,段仇世若是和丹丘生不顾一切,合力先行攻他的话,他可是应付不了。倒不如单打独斗胜算更高了。

    丹丘生正是要他说这句话,当下说道:“好,那么今日之事,就由我与你分个强弱存亡。我这徒弟,谁敢动他一根毫毛,但教有一口气在,定必和他拼命!”

    洞玄子明知丹丘生这番话是对他说的,哼了一哼,沉着脸不作声,心中则在另打主意。御林军副统领欧阳业看了段仇世和杨华一眼,心里也在打他的如意算盘。

    不过他们打的如意算盘,都想等待看了阳继孟与丹丘生交手之后,是怎么样一个情形,方能决定出不出手。于是两边的四个人都在剑池旁边屏息以待。

    丹丘生喝道:“还不动手,更待何时?”

    阳继孟趁他吐气开声的时候,登时一掌劈出,他这掌力蕴藏着新近练成的第八重修罗阴煞功。

    修罗阴煞功最高的境界是第九重,第八重的功力亦已是非同小可了。掌力一发,寒飙陡起,温暖如春的洞府突然间好像从和煦的春日变成了酷冷的严冬。段仇世那么深厚的内功也自感有点凉飕飕的皮肤起粟。看杨华时,只见他虽然牙齿格格作响,但脸色仍是红润得有如苹果。段仇世放下了心,想道:“这孩子自小得母亲传他正宗内功的基本功夫,练的是童子功,比起我在他这个年纪,可是强得太多了。看来他是可以抵受得起,用不着我替他担心了。”又想:“修罗阴煞功果然名不虚传,倘若是换了我抵敌这个姓阳的魔头,恐怕还当真不易抵敌呢。丹丘生举重若轻,这几年他的功夫精进如斯,真是我也意想不到。”

    段仇世却不知道,丹丘生此时也在暗暗吃惊。

    丹丘生在狂飙冲击之下,兀立如山,旁人看来,似乎应付得绰有余裕,其实他是感到寒意直透心头。吃了一惊,心里想道:“这魔头的修罗阴煞功似乎还胜从前,他怎的恢复得这样快呀?”上次之战,阳继孟受伤甚重,他本来以为阳继孟最少还要再过三年方能恢复原来的武功的。

    原来阳继孟是得了欧阳业之助,给他服食了大内药库珍藏的“长春大补丸”,功能固本培原,见效比少林寺秘制的大还丹还快。这也就是阳继孟何以甘于自贬身份——为欧阳业所用的原因了。

    不过丹丘生虽然有点吃惊,仍是傲然不惧。这几年来,阳继孟的修罗阴煞功固练得大胜从前,他的内外功夫亦已精进不少。当下寸步不让,刷的便是一剑刺去,喝道:“你练成了第八重的修罗阴煞功,又能奈我何哉?”

    丹丘生的剑术当真是静如处子,动如脱兔,只见他的青钢剑扬空一闪,登时幻出漫天剑影,在这一招之内,竟然遍袭了阳继孟的奇经八脉一十三处大穴。

    连段仇世也还未曾看得十分清楚,只听得叮的一声,接着嗤的一响,两条人影,倏地分开。阳继孟右手的衣袖短了一截,碎布飞扬,化作片片蝴蝶。但丹丘生却没乘胜追击,只见他剑交左手,反而似乎呆了一呆。

    原来在那兔起鹘落之际,双方已是交换了惊险绝伦的一招。阳继孟给他那一剑从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,削去了一幅衣袖,曲池穴和愈气穴只差毫厘几乎给他刺着;但丹丘生却也给他用玄阴指的功夫,刚好弹着了无锋的剑脊。拿捏时候的准确那是不用说了,最厉害的是,一弹之下,丹丘生那柄青钢剑竟然是冻得有如坚冰,几乎掌握不牢!

    丹丘生吃了一惊,剑交左手,想道:“原来这魔头竟已练成了隔物传功!”“隔物传功”是一种十分怪异的邪派功夫,当年孟神通就曾用过这种功夫,和天山派的老掌门唐晓澜斗得不分胜负的。阳继孟的造诣当然未及得上当年的孟神通,但丹丘生也未比得上当年的唐晓澜。是以双方各显神通,彼此都吃了对方的一点亏。阳继孟使出“隔物传功”,以玄阴指弹中了丹丘生的剑,登时便似有一股寒流,从剑上传来,冲击丹丘生握着剑的右手的寸关尺脉。这也就是他为什么不能乘胜追击,而要剑交左手的原因了。

    阳继孟险些给对方刺着穴道,蹬蹬蹬连退三步,亦是不禁吓出一身冷汗。

    丹丘生剑交左手,说时迟,那时快,阳继孟已然又是向他扑来。丹丘生指东打西,指南打北,转眼之间,但见剑光,不见人影。阳继孟倒抽一口凉气,心道:“想不到他的左手剑也是如此厉害!”

    剧斗中阳继孟又再施展“隔物传功”的本领,觑个真切,“铮”的一声,弹中他的剑脊。这一次阳继孟抓紧时机,一弹得手,立即闪电般的向他抓去,喝道:“撒剑!”五指如钩,辅以左掌发出的第八重修罗阴煞功掌力。

    哪知他快,丹丘生更快,这一抓仍然抓了个空。丹丘生的青钢剑已交回右手,刷刷刷连环三剑,每一剑都是从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。阳继孟第三次施展“隔物传功”的本领,这一次却是弹不着他的剑脊了。

    丹丘生喝道:“来而不往非礼也,让你也看看我的刺穴剑法!”剑招倏变,当真是“攻似雷霆疾发,守如江海凝光”。瞻之在前,忽焉在后,瞻之在左,忽焉在右。阳继孟但觉四面八方都是丹丘生的影子,自己的掌锋,却是连他衣角都没沾着。丹丘生剑尖所指之处,不离他的要害穴道。阳继孟虽没给他刺着,穴道亦已感到凉飕飕的甚为难受。

    段仇世是个剑术的大行家,心里想道:“金逐流号称天下第一剑术高手,可惜那年泰山之会,我只见到一鳞半爪,未窥全豹。但就我所见的看来,丹丘生再练几年,只怕也可以追得上金逐流了。”看到精彩之处,禁不住眉飞色舞,大声喝彩:“好个蹑云剑法,好个惊神指法!”

    原来蹑云剑法以飘忽见长,乃是崆峒派中最难练得好的一套上乘剑法,而“惊神指法”更是崆峒派早已失传的一种点穴功夫。连此时在场的崆峒派长老洞玄子也是只知其名,不懂练法的。

    洞玄子看得目定口呆,又妒又羡:“是当年我那老掌门师叔偏心只传给他,还是他得了本派的什么秘笈,连掌门师兄和我也不知道的呢?”他却不知这是丹丘生自己钻研出来的。

    丹丘生天资聪颖,精通本派武功之后,潜心研究,一理通百理融,把本门失传的武功,自己参悟出来的,和原来的惊神指法不尽相同,但却是青出于蓝了。他把惊神指法化为剑法,剑指合一,用来刺穴,威力更大。即使崆峒派历代的大师复生,只怕也是比不上他。

    但阳继孟是武林怪魔孟神通的衣钵传人,如今本领更胜从前,当然亦是非同小可!

    斗到紧处,只见掌风呼呼,沙飞石走;剑花错落,耀眼生缬。寒光冷气,竟似凝成一团实质的似雾非雾的东西,杨华此时已是禁受不起,只能站到距离二十步之外旁观了。

    阳继孟不但修罗阴煞功厉害而已,他的步法也是极为奇妙。他固然打不着丹丘生,但丹丘生那样飘忽的剑法亦是刺他不着。原来他的师祖孟神通武学最杂,阳继孟会的不过三成,但在他所会的各种怪异武功之中,有一种“天罗步法”,用之于闪避快刀快剑,却是最有奇效。

    洞玄子看到百招开外,松了口气,心里想道:“看来久战下去,阳继孟大概是可以取胜了。他只须化解丹丘生的剑招,丹丘生除了应付招数,还要抵御身上所受的修罗阴煞功的奇寒。他的功力不见得比我还高,那么再过百招,他就将抵受不住了!”

    段仇世亦是放下心上一块石头,想道:“阳继孟的修罗阴煞功虽然厉害,不过丹丘生所练的内功属于纯阳一路,看来也足以抵御得来。缪长风的太清气功亦不过如是。”

    两个武学行家的看法不同,或许是由于他们都是希望自己的朋友得胜,故而看法各有偏颇。若然仅就目前的形势看来,则是旗鼓相当,难分高下。

    杨华武学造诣较浅,看不出其中奥妙之处,但却是看得手舞足蹈,最为紧张。有一招丹丘生使得极险,杨华失声叫道:“好呀,看你这魔头还能够躲开?可惜,可惜,只差半寸!”原来那一剑还是刺不着阳继孟。

    洞玄子忽地冷冷说道:“小鬼头吵什么,乖乖的给我躺下吧!”他认为阳继孟已是可以稳操胜算,用不着再有顾虑,于是找个借口,就来难为杨华了。

    段仇世喝道:“欺侮孩子,你要不要脸!”声到人到,洞玄子刚向杨华一抓抓下,陡见寒光一闪,段仇世的长剑已是迎截他的手腕。洞玄子慌忙缩手,喝道:“我处置本门弟子,关你什么事?”

    段仇世喝道:“他也是我的徒弟,你不知道么?再者,丹丘生都已给你们逐出了崆峒派,杨华还焉能算是你的本门弟子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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